老早就想向父母说声谢谢,30多年过去了依然藏在口中。我想不仅仅我没有说过,还有很多人也没有说过,父母做的事都是应该的,说谢谢不是多次一举吗?为此在我静坐提笔时,用我能以驾驭的文字表达我的心意,以报父母的养育之恩。
腊月的初三晚上寒风袭人,想到明天是母亲的生日,思绪又烦杂起来。我按捺不住心潮窝在棉被里,用手机编辑起关于母亲的故事,花一个小时多,约莫有500多个字。当我要发到QQ日志时网络却卡住了,母亲的故事也不翼而飞,头脑一片空白,举手就要把手机甩在地上,想到是网络的错,手机没错,也只好作罢。跳下床,点起一支烟,静静地望着窗外,母亲头绣银丝,脸布沟壑,脚跛驼腰的影子又在眼前清晰起来,眼眶像进了沙子变得湿润,内心莫名的酸楚。
父亲9岁时爷爷离开了人世,在那艰难的日子里,也不知道曾祖母和奶奶是怎样把父亲带大的。俗话说:穷人孩子早当家,母亲19岁就嫁到了我家,生下了我几兄妹。
那年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,船破又遇打头风。父亲拆掉老屋,筹建新房,肩挑手扛自不用说的,工程未半,我3岁的姐姐病了起来,在镇医院治疗反反复复不见好转,面黄肌瘦,张目无力让人堪忧。母亲放下其它的活,专工照料起姐姐,或许是因为不想我们看见,偶尔发现母亲脸上有将干未干的泪痕。父亲白天张罗着帮忙建房子,晚上就走家串户向亲朋好友借钱给姐姐治病,那时工钱只有5毛钱一天,上哪也借不到几个钱。失落之余,父亲说的话少了很多,他抽过烟头却多了很多,原本脸庞消瘦的他,更增添了几分落寞。在稀落的话语中父母商量着卖掉一些牲口和木材,度过这个难关。后来,母亲背着姐姐三天两头地往县城医院跑,往返就要一整天时间,因为是徒步,不知母亲磨破了几双鞋,磨伤了几次脚。父母虔诚的付出没有得到上苍的怜悯,姐姐也没有眷恋双亲深切的爱,在那个痛心的雨夜,她还是先人一步静静地走了。若干年后,母亲指着屋后的小山丘说,长着一颗绿松树的地方就是你姐姐的坟。
此后,母亲想生回个女儿,才有了我和弟弟。邻居都劝父亲把我和弟送人,因为家里确实太穷了,生怕养不起,到最后父亲还是决定自己把我们养大成人,哪怕是再苦再累。
父亲读的书不多,为人踏实敦厚,生产队要他去做出纳。母亲是极力反对的,因为她熟知父亲的秉性---善良,没有经住母亲的反对,他还是去了。为了这事,母亲两三天没和父亲说上一句话。或许母爱是女人的天性,母亲看到嗷嗷待哺的我们,脸上沉重表情又像乌云一样散去,家里恢复往常。只对父亲撂下一句话:你去啊,出了事情我就不管你这个家!在那个记工分的年代,父亲在生产队的工作就是负责收钱付钱,看似轻松,却是需要做很多过细繁琐的账目和单据。一年下来,年底结算时却出乎意料地出现了3000多元的亏空,对于这个原本困难的家庭,无疑是当头棒喝晴天霹雳。如果一家人不吃不喝一年也只能攒四五百元,那个境地可想而知,全家都陷入惶恐之中,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一样。母亲把自己困在房间里,坐在床沿斜靠在满架床的床屏上,泪流满面茶饭不思嘴里唠叨个不停。一张桌子泛着泥黄的油光,父亲在一次擦木薯时,在桌低放一盏油灯不料在桌面右侧烧了个圆圆的黑洞。父亲就坐在这张破桌前,大口大口地喝着金黄色的茶汤,熏黑的手指夹着一只忽明忽暗的草烟,将近年关的天色渐晚,家显得格外冷清,只有我兄弟几个哭哭啼啼特别噪耳。
我大舅是五华太坪村的管理区干部,得知消息后他天未明就挑着两袋大米赶到了我家,帮父亲查账,几天过去仍一无所获,他也只能摇摇头对父亲说,没办法,查不出来!父亲又陷入了囧境,没看到希望的曙光。哀叹声中,舅父对父亲说,出纳管钱,或许就出在账上。
钱是谁都想要的,君子爱财取之有道。良心与归宿,就是一个人的因果答案吧!或许我看到了,冥冥之中隐隐约约……
我不敢考问谁,只因父亲你像妈妈说的,你的秉性,两个字---善良。算命先生说你早该归西,而你却活在了今天,那就是我们兄弟的福分,却是别人的造孽太深……那天早上我怀藏在母亲的肚子里像冬瓜一样圆,仿佛我已听见了一些人锣鼓喧天的送葬声。
除夕,农村人都说早年早节。傍晚时分,奶奶把灶膛烧得火亮,杀好的一只鸡和一只鸭还有一小块猪肉在铁锅里汆着,在昏暗的火光中依稀可见,锅里泛着的油光,还不时散发出阵阵肉香。母亲面目无神从菜地里回来,挑着一担木尿桶,尿桶边沿圈着两个锈迹斑斑的铁线圈,桶里装满了人和牲畜吃的生菜。断断续续能听到别家祭祖的鞭炮声,而我家里却没发现父亲的影子,更不见父亲像往年那样勤快地准备祭祖的礼物,任凭兄弟几个嘻嘻耍耍,有哭有笑。
突然,家里来了三个人,个个穿着深绿色的军装。有一个身材魁梧,眼睛放光的人说,彭X平在家吗?奶奶战战兢兢地说,他还没回来呢!
那我们就坐下来等他!穿军装的三个人坐了下来。我们兄弟几个,都用异样眼光看着他们,也静了下来。
母亲听出了端倪,摔下尿桶,奔到了我伯父家里。只见菜撒一地,尿桶在门坪咯咯翻转。出了什么事情?那时我不知道。过了好一会儿,父亲打了一瓶洋油,低着头从小路回来。到家后,他看了看那三个人,或许他深知自己是什么事情,不紧不慢地泡好茶,客客气气地递给那三个人喝。
然后,父亲伸出双手说,我跟你们走!
那个眼睛放光的人,刚要撩出手铐时,我那窄小的门坪聚集了六七十号人。有个人说,同志请不要把人带走,我们愿意用我们的工分钱兑他的亏空账。
那人说,不行,必须由他本人付清,否则蹲班房。
奶奶哭得死去活来歇斯底里地拽那个人说,不许带走我的儿子!她本来就有哮喘病,这时喘得像拉风箱一样。
母亲坐在黄泥地上,呜呜嗡嗡,眼泪串针。
一来二去中,父亲的亲朋好友们已把钱凑够了,递给父亲。
钱给你!父亲把钱给了那个带手铐的人。父亲又逃过了一劫,却是家里过得最无味的一年。
善良人的好处就是,在患难时总有人愿意伸出温暖的援手。不知父亲有没有对他们说过谢谢,打小起就在我心里种下了这样的感谢种子。
从此,家里又过上了东挪西借,拆东墙补西墙的艰难日子。从我记事起到十二三岁,身上穿的就是别人家里穿剩的粗布衣,寒冬里脚上穿得就是一双几经修补的拖鞋,脚上龟裂的肉纹最起码要半盒雪花膏才能抹平,缝上过年父亲能带我们到老圩的裁缝店做上一件最便宜的蓝色的“漆可卡”衣服,那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事。但也,经常被别人笑穿得活像个姑娘。家里头人多地少,吃的很是欠缺。早餐一般就是以木薯和番薯为主食,一小桶饭就是的以后两餐,往往到了晚上盛在母亲碗里的也只剩半碗。为了明天的劳作也只能用番薯补给。大娘家的日子稍好,经常有咸鱼吃。看到她家开饭时,我也盛一碗饭,等着大娘叫我。“现,过来娘给你一块鱼肉。”我蹭着小步就过去了,那味道现在想起来绝不比熊掌鲍鱼差。
一年一头的肉猪用来堵债,平日的开支就靠父母早出晚归的辛勤劳作。离家很远的大山嶂里是大片大片的山毛竹,他们早上摊点煎饼带在身上作为中午的口粮,下午挑回来一大担山毛竹。别看父亲瘦小,每担毛竹都在150斤以上能挣个十头八元,那时起锻炼父亲的体力,也透支了他的身体。母亲本来就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,挑得就更重了,为了早点还上债,就这样过去了5年之痒。在这咬紧牙关的日子里,我从没听到母亲抱怨的声音,或许这也就是做女人天性的坚韧吧。
大哥已出门打工,父亲在村里面帮人修房补瓦渐见日子好转。父亲早年劳累体力透支的恶果也渐现-----患上肾炎,肤色发黄,全身肿胀,肚子鼓得像十月怀胎的妇人,还不时喊庝。家里的重担又落到了母亲肩上,不但要照料家务与父亲,还要四处求医问药。见这情景,我放弃了读书的念头,只想早点出门打工挣钱,替家里分忧。当我对父亲说时,他却含泪怒斥我说:“不读书,你就不是我儿子!……”最后我也只好硬着头皮,静下心来读,或许是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吧,多年后我过上了与粉笔相伴日子。父亲的病也在我读书期间,经过治疗恢复了健康。
人的一生有许多需要感恩的人,而在这青灯相伴的夜晚,确实让我碾转难眠。因为在我心里藏了30多年那句话,我只能对父母说,你们辛苦了,谢谢!
2014年1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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