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是个全能,丹青、墨字、音律,都可以弄得风声水起。最初认识先生的时候,便被那画里字间还有乐声中流淌的温朗把小心脏折腾了一下。先生一句初相识的话递过来,我忙不迭的恭然接收住。
现在与先生一起近了,慢慢领悟到,最开始的先生是有些小坏的。言语间总含着些些的不羁,好似故意在告诉你,莫想抓住我的步履。呵,先生真是极精明剔透的人,只消短短一瞬便看得什么是不一般的羞怯。
我也懂,那样的羞怯之后,是鼓足勇气的跟从,是那种可以把天涯都抛在脑后身后的不知计较。因为,那时,我也含这样的羞怯,只是隐藏得不知够不够好。可先生更懂,他懂天涯之内存知己,浅浅知己,天涯之外存欢乐,淡淡欢乐。
所以,有近一年的光景,先生时而与我畅笑一番,不轻不重,不浓不薄。而我,便是笑着迎叹,直到最后叹息重了,露出了有所求的破绽。
先生最爱说的一句话是:这样很好。不温不凉的,好象他所有的渴求与追寻都在这样四个字里随来而来随去而去。先生定是有过深刻故事的人,每个人的青春里,定都是冲动而热烈的狂徒,青春拈散之后,慢慢成了如今隐约指含檀香的皈依。
那时就是接受了先生无数次的“这样很好”,而我无比的不认同,每一次都会同先生争执,这样有什么好,形如无定的迁徙,忧伤、欢喜甚至安慰都无处落巢。自我感觉再接受不了的时候,负气地转身离去。
先生也不挽留,只换了一个问句:这样有什么不好?看看,先生聪明到,连好与不好的认知都让我跟不上脚步。我承认笨得悟不透,我世界里的黑白如我的瞳眸,干净净的,掺不得一点点灰色地带,而我怀疑,先生的心、先生的眼、先生的衣,甚至先生的笑,都是浅净的灰色,浊,绝不会是,清,是另一种清。浅灰色,有时,是天热里的一种轻微凉,但若有时天冷,这灰色也会冻伤人。
那时我想,先生定是连送别之念都不会有的,先生也真的没有送别,只是在我还未转身前,说了一句,也好。为这句也好,我更甩袖绝然,离尘而去倒是做不到的,尘土被跺脚弄得飞扬倒是有的。
现在和先生在一起时,提起那次分开,先生会说,怎么会就那样离开。声音里带着叹息,仿佛还带着那时一直留存下来的无奈。然后我才知道,先生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,他定是用目光送过我,也用回忆念过我的。我才懂,先生是真的对我温温然过。
后来重翻起那时的信笺,细细看过每一字行,分明在字里跳跃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心,横冲直撞的言语里,全然把先生的细微耐心相待给遮挡了。我对先生说,可能那时我错了,先生倒不推辞,欣欣然包揽过我的认错,就好似那一段时光里,他没有半点差池。一时气结瞠目。
先生是很活泼的人,语声轻快,歌声却醇厚。最初听先生唱歌时,只觉得还好,因为这五音不济的耳朵还是听过了许多大赞的声音的。后来离开先生,再也没听过他的唱碟。再回转身来面对先生时,才翻捡起来拂去落尘重听,此时才知道,为什么他会灌制出那么多的粉丝,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面对着他的开口,直喊中毒。直到有了那一番经历后,我才听出先生的声音是蕴藏最丰盛的心之油田,可是,那是需要剔除尘世里行走的毛躁,才能开掘出的。
现在和先生在一起,偶尔会落入女子的俗套,笑问他的偷香窃玉。先生便道,他不喜欢这样说。有时觉得先生好象也不是很聪明嘛,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女人。我很失面子的说他,学一下娇嗔讨赖,都被上纲上线。先生哦了一声,这会儿哪像精俐的悟空,倒像是那个悟空口中的“呆子”。
对于那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绯闻的东西,先生倒是一副看得开开的样子,常说,即使被人传了千百遍,也未必是真言。瞧瞧这气度,没让我想起佛祖的教诲,倒让我想起顽强的抵抗。怕是把先生放在渣滓洞中,也叩问不出他那些有花颜香艳的斑斓往昔的。还好,我倒并不关心他的过去,就连我们的那些分开,也被我忘得差不多了,这也免了我审问人需要的力气。先生曾说,我体格瘦弱,弄得跟林黛玉似的,我笑他夸大,看看自己,薛宝钗一枚吧,不论相貌,只问身材。
先生也一直算是宠我的,不计较我的问也不计较我的不问,他或者也一直明白,除了倔强,我只剩下孤伶伶却又堪让他怜的简单。
那日,先生偶尔用目光扫过我,轻声似询问:怎么你的模样与最初的时候有点不一样。我额角登时有乌鸦飞过,三滴汗落。却装作理直气壮地说:还不许老的吗,那时是孩子,现在是大人,当然不一样。先生那温温然的笑又上来蛊惑我:你现在是孩子,那时是大人。面对这句话,我就着他的表情开始研探,可是,直到那天睡觉前,也没弄清那是安慰的大奖,还是真实的回馈。
先生是最守规矩的人,我常这样说。其实我也守规矩,从来不会对先生说,让我来陪你,或者对先生说,多陪我一下。先生从认识最初到现在一直守规,因为守规,所以,造成我们一年的分离。而我因为守规,做着安静的人,做着寂静的事。
再寂静的心也需要甜品来偶尔煨一下的吧,所以,当先生一句暖暧暧的称谓叫出来,我便浸在笑里,那样的自己可以放在别人的目光中一整天。可是,我从来没有告诉先生,我爱那个称谓,也一直没有回给先生一个同样的称谓。作为一介女子,看来,我的心肠里偏就生少了温存。
那天又听电台,听一个柔嫩嫩又带些感性的声音在读一段文字,名字是先生不哭。忽然想起我的眼泪,曾经一次次偷偷流,又不让先生知道。从开始,到分开,再到努力的走在一起,曾经睁了一夜红肿的眼,就为了防止第二天被旁观的人发现。先生仅有一次对着我的眼泪,蹙着眉说出了轻轻一个字:疼。大概就因为那一句疼,我们终于结束了恍惚岁月,迎来了清晰的目光对视,再不必你躲我藏。
先生是不会哭的人,从最初相识到现在,先生都是没人可扰乱心思的模样,即使曾经有人把他说得极差,气煞了旁人,他却看那人的横飞口沫当热闹。而我在这一场相遇里的出走离去,及至纠结解锁,也没有带起先生的泪意。先生曾说,他近佛,大概他那样的轻言欢语也是佛前的一种宽容和慈悲吧。我没对先生说,我更想讨要一种入俗的表情,例如有同等意义的泪,例如有同样价值的悲。
我不敢对着先生提分开的假设,因为先生已经从以前的小坏变成现在的很好,好得我不好意思再来置摆分离的假想局。我也答应过先生,试着执着一生,而先生说他的期限是直到我改了主意为止。好奇杀死猫,可是人家猫有九条命呢,不怕死。可是我的好奇大概比猫还盛,还是想知道啊,若有一天,我们都走了,先生也走,我也走,先生向南我向北,先生向西我向东,那时的先生,会不会哭。
心里巴巴的希望,我的先生他会哭,可是,又真真的祈愿,这一世,先生不哭。
后记:
先生一词很可以偷巧,尊敬时,便是先生,传授与解惑。含了思慕与私相授受的意味了,便是誓言里的另一半了。我叫他先生,他应着,我想那么聪明的他定是都懂的。
我们的缘也许只够同走这一程的消耗,可能我们都明白,所以,叠叠叫着,声声应着,只怕到了面临牵手的威严,因缺氧再也说不出。一程或一生,其实也无关紧要,只要曾经遇对一个人,而那个人,正是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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